雨过长安

令狐冲

辛苦辛苦。。。

曾经灞桥风雪

第三章 暗潮锁江烟 （上篇）

冰冷！剧痛！窒息！混乱！无数黑暗的碎片包裹着她，如同沉入墨汁凝固的寒潭之底。

星如雨感觉自己像一块破碎的琉璃，正被无形的力量向无边的深渊拖拽。肺腑里翻涌的灼痛与寒彻骨髓的冷意交替肆虐，每一次痉挛都带来刺骨的剧痛与反胃。喉咙深处满是咸腥滚烫的铁锈味和一种无法形容的焦糊恶臭，仿佛身体里着了火，却又被冰冷的水浇灌。她想呐喊，想撕开这黑暗，可喉咙被粘稠的液体堵死，意识如同破碎的纸屑在狂风中飘零。

就在这时！一股强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撬开了她的牙关！一个冰冷圆润、带着苦涩草木清气的药丸被蛮横地塞了进来！紧接着更粗暴的力量按压着她的舌根，迫使她将这异物连同污浊的血水强行吞咽了下去！

“咕噜……”

那药丸入喉的瞬间，像是滚烫的熔岩又像冰冷的清泉，在她燃烧窒息的胸膛里炸开！一股霸道的、充满生机的清凉气流如同决堤的洪流，蛮横地驱散着那些肆虐的剧毒与火焰！意识如同被闪电劈开的混沌，一片刺目的雪白光芒骤然在她黑暗的视野中炸亮！紧接着是无数纷乱扭曲的画面碎片疯狂倒灌！

鬼哭峡漫天猩红！狂沙卷着碎裂的驼铃和货物！刀光劈开皮肉骨骼的恐怖脆响！父亲长风魁梧的身躯如山崩般倒下，血染黄沙的绝望嘶吼！带着腥臭气息的淬毒箭头撕裂空气射向她的惊惧！一路血腥奔逃！黑夜里马蹄声如鬼魅追逐！驿站染血艰难书写的信笺……最后是墨如雨惨白却沉凝的脸，还有他怀中那片紧贴胸前、磨光了边角的羊皮纸卷模糊一角……

飞隼弩！阿爹用命护住的……国之重器……还有……墨如雨那书生……胸口的……图纸？！

她必须活着！她必须护住这秘密！这念头如同沸腾的岩浆冲破混沌！

“咳！哇——！”

星如雨猛地从剧烈窒息和痉挛中挣扎出水面！一大口浓黑粘稠、混着更多墨绿色油块和焦黑碎屑的血污被她狂呕出来！溅在身下冰冷湿滑的碎石滩涂上，腥臭刺鼻！呕吐带来的反胃抽搐几乎要将她的肺腑扯出！

身体因剧毒的肆虐、濒死爆发的潜能和后遗症而虚弱不堪，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肩膀处的毒针残根如同深埋在肉里的毒牙，阵阵麻痹伴着火辣的抽痛袭向全身！右臂几乎抬不起来。意识像脱水的鱼儿，在清醒与沉沦的边缘疯狂挣扎扑腾。眼前一片模糊的重影与血光，耳鸣轰轰作响，夹杂着远处江心模糊的打斗嘶吼。

她趴伏在冰冷的浅滩乱石间，湿透的破烂衣衫冰冷地黏贴在皮肤上，冷得瑟瑟发抖。一只手，一只并不宽厚却异常有力的手臂，依旧紧紧箍着她的腰身，支撑着她没有彻底瘫倒在碎石里。一股清苦的草药气息混合着淡淡的汗味和血腥，从那手臂主人的方向传入她混乱的感官。

是墨如雨！

星如雨血红的瞳孔猛地收缩！混乱的记忆碎片与暴虐的兽性本能尚未完全褪去！是这个书生！是他！刚才在水底……是他引来了自己惨烈的痛苦？是他将什么可怕的东西塞进了自己口中？是这个文弱书生害得自己如此境地？！

极度的痛苦与濒死产生的巨大负面情绪如同毒草般在她混乱的意识里疯长！一股被背叛、被伤害的狂怒火焰瞬间替代了最后那缕清明！这怒火让她暂时忘记了虚弱，被毒素侵蚀得麻木的右臂竟猛地绷紧，爆发出不可思议的蛮力！她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受伤凶兽，喉头滚动着低沉的、充满血腥味的咆哮！左手五指死死抠进身下的碎石泥土中，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带着一股要挣脱束缚、撕碎一切的狂暴意志，扭身挥爪！沾满血污泥污的尖利指爪带着刺耳的破风声，狠狠撕向墨如雨那张靠得极近的、在自己眼中变得无比可憎的脸！

“死书生！你害我……？！”嘶哑变调的咆哮冲出喉咙，充满了暴戾的憎恨！

然而！

就在她那能轻易撕开牛皮的手爪即将印上墨如雨的脸颊，距离不过寸许的刹那！墨如雨那双因中毒失血和极度疲惫而有些黯淡的眼眸，毫无惧色地直视着她那双混乱疯狂、血色尚未褪尽的瞳孔！他没有躲闪！更没有反击！那眼中，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静、了然，以及……一种近乎悲悯的担忧和疲惫！

如同最深沉的海水，瞬间包裹住爆发的火焰！

星如雨血红的瞳孔骤然一缩！那狂躁的火焰仿佛撞上了无形的堤岸，动作有极其微妙的僵滞！墨如雨的目光，就像一面冰冷的镜子，刹那间让她看到了自己此刻的狼狈、疯狂和不可理喻！

就在这时！

墨如雨动了！不是格挡，不是后撤！在星如雨的手爪带着厉风几乎触及脸颊的极限瞬间！他那箍在她腰间的手臂猛地再次一紧！力量不容抗拒地将她完全拉贴向自己冰冷的胸膛！同时，他空出来的那只手——那只同样沾着泥水、血迹斑斑的手——以一种快到极点、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沉稳节奏，闪电般抬起，不偏不倚，用五指指腹极其精准地、不松不紧地按在了星如雨的颈侧！

指尖冰冷！所按之处，正是人体颈部经脉走向最密集、气血最易被制衡的咽喉要害之下、大动脉与迷走神经交汇的命门——“天鼎”穴！力道瞬间透入！

“呃……嗬！”星如雨那嘶哑的咆哮戛然而止！身体如同被骤然抽去了筋骨的蛇，刚凝聚起来的狂暴力量瞬间冰消瓦解！她只觉一股冰冷中带着暖意的奇异气流从颈侧瞬间贯入血脉，仿佛在狂涛巨浪中骤然投入了一块巨大的、稳定的磐石！强行镇压着她体内所有因剧毒疯狂翻腾的气血与混乱的意志！

这不是攻击！这是……导引安抚？！

她猛力弓起的身体被这奇妙的力量按得重新软倒！那只抓向墨如雨脸庞的手爪颓然垂下，指尖却因剧毒与痉挛兀自微微颤抖！血红的瞳孔里那炽烈的狂躁在冰流与磐石的夹击下剧烈摇晃！被强行中断的疯狂意志与那股源于本能的、最深的信任之间产生了剧烈的冲突！混乱的意识仿佛被这道外来的冰流强行梳理了一道，短暂的清明再次如同挣扎的闪电劈开！

她的表情痛苦扭曲！目光落在墨如雨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上——下巴处还沾着自己刚刚喷出的混有麒麟墨块的黑血！那唇色发白，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忧虑和一种不容置疑的、似乎要将她拖出生天的决绝！

是了……那张信笺……最后的血书……“锦留影不可信”！他是墨如雨！

剧痛！清醒！挣扎！羞愧！无数复杂激烈到无法言说的情绪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刺入她混乱的心神！她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那血色似乎褪去了一瞬，流露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接近无助脆弱的迷茫。随即，那被强行按下的混乱狂潮又汹涌而来，与这短暂的清明在颅脑中疯狂厮杀！她喉头滚动着压抑不住的痛苦呜咽，全身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眼神时而疯狂，时而脆弱，时而一片混沌的空白！

“星如雨！听着！”墨如雨的声音急促而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灌入她混乱的耳鼓！两人身体紧贴，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胸腔里那颗心脏在剧痛和混乱情绪下疯狂的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濒死挣扎的震颤！“清宁丸护你心脉！药力在化开！撑住！麒麟墨引血离经……我知道！撑住！相信我！”他的手依旧稳稳按在星如雨颈侧“天鼎”穴上，五指指腹带着一种奇特的规律，极其轻微地按揉转动！那指下的暖流冰线不断渗入，与清宁丸的药力内外相合，艰难地疏导着她体内沸腾逆乱的剧毒气血！

相信我……！

这三个字如同沉入沸油的冰晶，带来剧烈反应的同时，也强行刺穿了星如雨混乱意识里最坚硬的防御！她血红的眼中最后那层疯狂的薄冰骤然碎裂！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痛苦与深深的无力！她猛地闭上双眼！两颗滚烫的、混着血丝和污泥的泪珠，竟不受控制地从紧闭的眼角拼命挤出！沿着沾染污迹的脸颊迅速滑落！

不是因为肩头那深入骨髓的毒伤剧痛！不是因为濒死爆发的后遗症！而是因为这被信任与被强行唤醒的软弱！是她那从未被外人窥见的至深疲惫与崩溃！

“噗……”又是一小口混着墨绿油污的黑血被她强行咽了回去！她全身依然在墨如雨制穴的手臂下筛糠般颤抖着，口中却再发不出任何暴戾的嘶吼，只剩身体崩溃边缘的低微哽咽抽搐和断断续续的、近乎哀求的模糊呓语：“痛……阿爹……痛……墨……”

她的头无力地垂下，额头顶在墨如雨同样冰冷湿透的胸膛，混乱灼热的鼻息喷在他的衣襟上。此刻的她，不再是那个浴血沙场、挥刀斩敌的巾帼英豪，更像一个在无边苦难里受尽了委屈、终于找到一丝浮木可以暂且依靠、卸下所有盔甲与坚强、只余赤裸痛苦的……受伤女孩。

墨如雨抱着她冰冷颤抖的身体，感受着她微弱如风中残烛的气息吹拂在自己胸口，肩胛骨处狰狞的伤口和颈后那微小的金隼印记在湿发下若隐若现。他心中仿佛被无数根看不见的丝线狠狠绞过，酸涩、怜惜、沉重，还有更深的责任如同巨石沉坠心底。那双在长安书院翻阅千卷诗书的手，此刻却要用最冷硬又最温柔的方式，护住怀中最重的秘密与最惨烈的伤。

星如雨沾满血污焦油的左手还死死抠在他被撕裂的前襟内层。隔着那破碎的布料，墨如雨冰冷僵硬的肌肤清晰感受到，怀中这具濒临崩溃的身体深处，正有微弱的、却是真实的生机，随着清极丸的药力不断化开和他指腹下导引的内息，极其缓慢地重新萌发、汇聚。

然而！远处江心！战局再生惊变！

那仿佛来自幽冥的邪笛厉啸再次拔高了一个恐怖的音阶！如同亿万恶鬼齐声尖啸！裴安安发出的龙吟琴音被狠狠压制！小姑娘“噗”地再次喷出一口鲜血，纤指按着琴弦颤抖欲断！水面之下，无数原本被逍遥宥剑意绞碎的水鬼残骸竟在诡异的笛声操控下“活”了过来！碎骨烂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串联，在冰水中聚合！化作数十具更加扭曲怪异、散发着死寂腐烂气息的“血尸鬼儡”！它们无视刀剑加身的伤害，带着纯粹的、疯狂的撕咬本能，从四面八方扑向所有尚有气息的生灵！

楼九重护着莫小七，枯瘦的手掌接连拍飞几只尸儡，但更多的怪爪撕开了他的袍袖，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染霜袍！穆子风狂吼如雷，雁翎刀劈开两具尸儡的躯体，但碎肉瞬间在笛音引导下重组！悍不畏死！苏洛洛剑气纵横，身形却已露出明显的疲态，身上多处细小创口在污水中显得格外狰狞！

最可怖的是逍遥宥！那些血尸鬼儡疯狂冲击剑意水云！玉质面具下那双深潭般的眼眸，第一次被凝重冰封！他无法在抵御邪音、护持扁舟无虞的同时，彻底镇压这源源不断、近乎不死的血傀儡群！

局面瞬间危如累卵！鲜血开始大量在江心弥漫！逍遥宥的扁舟被越推越远！

就在这时！混乱的战团中，穆子风浴血奋战，一刀劈开缠住自己的腐尸，眼角余光却猛地扫向数十丈外石滩阴影处！他看到了！看到了墨如雨紧紧抱着星如雨，正艰难地向岸上更高的石滩攀爬！也看到了墨如雨为了按压星如雨颈侧制穴安抚而完全暴露的后背！更看到了墨如雨那被撕开的前襟下，紧贴胸膛位置的羊皮图纸卷边缘！

那是——飞隼弩核心图纸！

穆子风眼中瞬间爆发出混杂着担忧、渴望与孤注一掷的寒光！“图！”他猛地咆哮出声！声音穿透水鬼嘶嚎和笛音邪曲！不顾一切地劈开拦路的腐尸血块，状若疯虎般冲向那片石滩！他要拿到图纸！那是义父和无数漠北兄弟用血守护的东西！

他的怒吼惊动了更多人！苏洛洛心头一跳！陈木的目光也猛地投去！甚至连那些扑咬的血尸鬼儡，似乎也极那声饱含目标的怒吼而微滞了一瞬！

糟了！墨如雨心头猛地一沉！怀中星如雨似乎也感受到那巨大的威胁和混乱冲击，身体又是一颤，发出一声低弱的呻吟！墨如雨拼命搂紧她，加快攀爬的速度！他绝不能在此刻失去图纸！

然而！就在墨如雨手指即将攀上石滩高处一块稳固的岩石，穆子风在石滩下方涉水猛冲、距离他不足七八丈的危急瞬间！

一道极其锐利的目光！来自远处扁舟上那道静立的云水蓝身影！

逍遥宥！

那玉面之后深潭般的眼眸！终于不再静水无波！其深处仿佛有万古玄冰炸裂，蕴藏的并非杀气，而是一种洞彻一切的、如同天道般的宏大漠然！他似乎已经完全看穿了某种环环相扣的因果链条！目光如无形之锥，先是在星如雨颈后那微弱的金隼印记上极其微不可查地一顿，随即猛地移开，穿透混乱的战场和空间，死死锁定了那个在石滩上疯狂冲刺的身影——穆子风！

逍遥宥的目光中，第一次透出极其清晰的、如同裁决般的……厌弃与冰冷的驱逐！仿佛穆子风的每一步冲刺，都踏在了他眼中最不可容的“浊流”之上！

（上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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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暗潮锁江烟 （中篇）

就在这股目光落于穆子风背心的刹那！

异变突生！

哗啦——！

一道水花毫无征兆地在穆子风左侧数尺的浅滩中炸开！一个身形娇健、身披紧身水靠的身影如同潜伏已久的猎食海兽破水而出！带着一股浓重到几乎凝成实质的鱼腥水锈气息，以及一种超越凡俗的水生诡异！来人身手迅疾到极点！手中精光闪烁，竟是一对小巧锐利的峨眉分水刺！

那身影极其诡异！在水中疾冲时，竟带起一股淡淡的、与战场血腥污秽格格不入的……清冽花香！如兰似麝！

她根本无视近在咫尺、背心空门大开的穆子风！鱼一般灵活地与他擦身而过！那双点向穆子风后心的分水刺只是一个虚招！其身形借着水势猛地一旋，宛如跃出水面的蛟龙，带着冰冷潮湿的风腥和那抹异样的花香，瞬间扑至刚半爬上石滩高处的墨如雨身后！

目标！竟是墨如雨怀中虚弱迷乱、正被紧紧护住的星如雨！

分水刺在微弱的光线下划出致命的交叉幽芒！如同毒蛇的獠牙！目标精准而毒辣——星如雨颈后裸露的天鹅般优美的颈线！以及颈项之间那血肉模糊、不断渗着墨绿毒脓的毒针残根伤口处！一刺断颈！一刺贯毒针更深！务求一击毙命！不留任何生机！

这刺杀来的时机！角度！狠毒！刁钻到了极致！完全超越了常理的预判！如同一个早已布置好的冰冷棋局里，那最后落下的、锁死气眼的一枚毒子！

冰冷的杀机如同跗骨之蛆瞬间笼罩！墨如雨刚刚在石滩上稳住身形，还未来得及喘息，那股浓重的鱼腥与花香便已扑鼻！他惊骇回望！只看到一双在分水刺冷光映照下、冰冷锐利如同鹰隼般的双眸！那眼睛……墨如雨脑中如遭雷击！

那不是水鬼！那眼神……是他之前一直苦苦搜寻未果的……锦留影？！那双名动江湖、亦正亦邪的清风总镖头的眼睛？！

可是……锦留影怎么可能是女子？！这身影……分明是女体！那诡异的花香……是她的体息？！

她女扮男装混入清风镖局多年？！这就是星如雨血书“不可信”的真相？！她才是这场连环杀劫最终的操盘手？她一直潜伏在众人身边？！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墨如雨的心！他怀中是毫无防备、虚弱濒死的星如雨！他自己已是强弩之末！根本不可能格开这如同附骨之疽的索命双刺！

就在这千钧一发！墨如雨甚至能感受到分水刺尖端那冰寒气息已然刺破背后衣料、即将贯穿二人身体的瞬间！

一只冰冷僵硬、却异常坚定的手掌！猛地从墨如雨怀中探出！

是星如雨！

在致命杀机降临的零点零一秒！被剧痛、毒素折磨到濒临崩溃边缘的她，那被墨如雨护在身侧、原本因中毒而麻痹无力的右手！竟在求生本能的极限驱使极，如同回光返照的垂死巨鹰探爪！狠狠攥住了墨如雨胸前被撕裂衣襟内紧贴他肌肤的——那一小卷坚韧冰冷的羊皮图纸！

她并非清醒！混沌的血瞳依旧空茫！那动作却如同源自骨髓深处最深刻的烙印！是无数次在父亲长风身边目睹秘宝交接的肢体记忆！是用整个商队血火铭刻下的责任反射！

“呲啦——！”

一声刺耳的裂帛声响彻石滩！

星如雨那只爆发出最后回光之力的右手，竟生生将缝在墨如雨心口内层衣物的飞隼弩核心图纸卷连着周围一大片被反复缝补加固的内衬厚麻布，硬生生撕扯了下来！

她猛地扭转身躯！用自己尚有余温的身体为盾牌！将那攥着图纸卷、被撕下来的染血厚布团，死死护在身下！硬生生挡在了墨如雨与那索命双刺之间！用自己的后背直面那穿透一切的幽蓝锋芒！

噗！噗！

两道沉闷撕裂声响！如同布帛！如同皮革！如同……筋骨！

鲜血！滚烫的！飞溅！瞬间染红了冰冷的石滩！

星如雨护在墨如雨身前的身躯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后背上靠近右肩胛的位置爆开两朵刺目的血花！分水刺深深地贯入！冰冷的锋刃切割肌肉和骨骼！那支刺向她颈后毒针伤口的利刃，更是精准地穿透了毒针残根，狠狠地将那枚毒钉残余更深地钉入了她的臂骨深处！

剧毒瞬间爆发！墨如雨抱着她的手臂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狂暴毒素在她体内炸开的恐怖震颤！她的瞳孔瞬间放大！血色疯狂上涌！所有的呼吸和心跳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扼住！

“呃——啊……！”一声如同撕心裂肺、却又短暂得如同被强行掐断的痛呼从她喉头滚出！她的身体瞬间绷直如铁！随即又如同被被抽走了所有支撑，软软地瘫了下去！头无力地垂靠在墨如雨胸前！生命的气息在极速褪去！最后那一眼空洞地望着墨如雨惨白扭曲的脸！那双曾经燃烧过狂怒、疯狂与一丝脆弱清澈的眸子，此刻如同烧尽了所有火炭的寒灰，只剩下无尽的冰冷、空洞、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释然？似乎在说：阿爹，墨如雨，我把图纸……保住了……

墨如雨如遭五雷轰顶！心胆俱裂！他死死地抱着怀中迅速冰冷、气息微弱如游丝的躯体！那染血的图纸卷团被她染血的右手死死攥着，紧压在她身下和墨如雨的胸膛之间！血！她的血！顺着布料缝隙快速渗出！染红了那泛黄的羊皮纸卷！

“不——！！！”墨如雨喉咙里爆发出泣血般非人的嘶嚎！双眼瞬间赤红！

石滩上！那冰冷的女刺客似乎也对这突然的变故而微微一怔！那双分水刺还深深钉在星如雨后背上，带着诡异花香的冰冷眼神中，竟极其罕见地闪过一丝极其复杂、快如流星的情绪——一丝错愕？一丝难以言喻的阴郁？还有一丝……仿佛被触动某种久远记忆般的细微颤抖？！但这情绪瞬间被更深的冷酷覆盖！她眼中杀机再次爆燃！不杀图纸保护者星如雨，目的已然达成大半！那就让这知情的书生殉葬！双刺瞬间发力！要从星如雨后背拔出，顺势刺透其身体，将墨如雨一同贯穿！

就在这时！逍遥宥冰冷如天道的目光终于如同实质般降临！

“孽——障——！”

两个字！不似人言！如同九天审判神雷轰然砸落！声音并不宏大，却蕴含着恐怖的穿透意志！

那冰冷的女刺客身体剧烈地一震！面具下的眼眸中首次露出惊骇！只觉得一股无形无质、却足以碾碎魂魄的冰冷意志如山峦倾倒般撞击在她心神深处！拔刺的动作瞬间凝滞！

就在这绝对意志镇压产生的万分之一的凝滞瞬间！

一道银电撕开墨如雨模糊的血泪视线！伴随着一声清冷的、撕裂夜风的剑鸣！

“嗤！”

快！比声音更快！

那冰冷的青衣女刺客握刺的手腕脉门处，突然出现了一道细如发丝的血线！血珠尚未渗出！紧接着！几乎不分先后！“噗噗噗！”三声更加细微、却带着某种筋骨错断独特质感的声音响起！

她另一只手腕、两侧脚踝！同时爆开细密的血雾！手中的分水刺瞬间脱手！身体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控制般，以一个极其怪异的姿态猛地一个趔趄，双膝重重跪倒在冰冷的石滩碎石上！剧痛让她喉头闷哼一声！冰冷的面具下，那双原本锐利如鹰、此刻却布满惊涛骇浪的眼睛猛地抬起，望向逍遥宥扁舟的方向！

逍遥宥依旧静立舟尾，宽大的云水蓝衣袖于夜风中飘荡。没有人看到他如何出剑。或许，他根本不曾出手？那是什么？意念如剑？气动杀人？

但他面具之后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如同凝结了亿万年不化的玄冰，无喜无悲，无怒无恨，只有一种穿透了皮相直达本源、最终判定其为“孽障”的绝对漠然！

仅仅是一道目光！便让这身手超凡的诡异女刺客当场脉断筋伤！跪地不起！如同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待宰蝼蚁！

“噗——！呜……咳！”女刺客试图强提真气反抗，却瞬间引发了恐怖的内伤！一大口浓稠的、带着诡异淡金色光泽的心头逆血，被她死死压在口中，却依旧从面具边缘缝隙和指缝间不断溢出！她眼中的惊骇瞬间化为滔天怒火与屈辱！死死盯着远处扁舟上那道蓝影！身体因剧痛和暴怒而剧烈颤抖！然而四肢要害尽废，已成无爪断牙之虎！

（中篇 完）

曾经灞桥风雪

第三章 暗潮锁江烟 （下篇）

与此同时！被逍遥宥强行驱散的邪笛之音似乎也受了这股意志冲击，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紊乱！

就在这刹那！

轰——！

一道暴烈璀璨的金色剑光！如同烈日初升！从逍遥宥脚下扁舟骤然爆发！席卷整个寒江中心！剑光过处！所有攀附撕咬的血尸鬼儡如同被投入烈焰的霜雪！无声无息地融化！蒸腾！化为虚无！

苏洛洛等人的压力骤减！惊诧望去！却见出手的并非逍遥宥！是一直盘膝坐在极尾调息、七窍渗血的裴安安！她十指死死扣在焦尾古琴上，指肚已然血肉模糊！但她那双清丽眼眸中燃烧着一种近乎献祭的决绝光芒！

“给我……断啊！！！”小师妹那稚嫩清脆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泣血厉啸！

嗡——！！！

琴弦狂震！发出近乎崩溃的哀鸣！一道凝聚了裴安安所有残余精神力量、混杂着心头精血的龙吟剑魄，悍然融入了逍遥宥为她铺就的滔天剑意之中，以焚琴煮玉的壮烈之势，循着那邪音稍纵即逝的紊乱罅隙！精准地撞向了江岸深处某个未知的角落！

“噗——！”一声极其遥远、充满了怨毒与惊怒的闷哼似乎隐隐传来！如同藏在黑暗里控弦的蜘蛛被重创！

那笼罩寒江、令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的恶鬼邪笛之音——戛然而止！

噗通！噗通！

侥幸残存的水鬼失了邪音指挥，如同被抽掉灵魂的木偶，直挺挺地沉入冰冷江底！

整片寒江水域！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只有水流奔涌的呜咽！唯有石滩上那女刺客压抑屈辱的沉重呼吸！

墨如雨跪在石滩冰冷的碎石之上，怀中紧紧抱着星如雨那迅速冰凉、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的身体。她后背上的两个伤口如同狰狞的野兽之口，汩汩地冒着暗黑色的血液，混合着墨绿腥臭的毒脓，染透了两人身下的碎石。那双在方才生死瞬间还曾爆发出悍勇之力的眼眸，此刻已完全失去了神采，空洞涣散地望着墨如雨染满血污的下颌线，瞳孔深处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空白混沌与迅速沉淀的死寂灰烬。

她那只攥着撕扯下来的染血图纸卷的右手，五指死死地抠着那团被血浸透、已经分不清是布还是羊皮的污物，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僵直发青，仿佛那是她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唯一祭品与凭依。

“……阿……爹……”一声微弱得如同蚊蚋振翅、却充满了无尽悲凉与眷念的模糊呓语，艰难地挤出她苍白冰冷的唇。仿佛在这生命流尽的最后时刻，她终于卸下了所有的痛苦挣扎、混乱与责任，回到了最纯粹最脆弱的原点。一滴混着黑红污浊的清泪，终于挣脱了浓密的睫毛束缚，悄无声息地沿着她沾满泥血的脸颊滚落，砸在墨如雨冰冷的手背上，留下一点冰冷的湿润印记。

墨如雨浑身冰冷，血液如同凝固成了冰渣。星如雨最后的呼吸拂过他的皮肤，带着那股浓烈独特的焦糊微酸气息——那混杂了她体内麒麟墨黑油反噬与吐出的污血所特有的腥臭味——竟在他感官中无限放大，如同万钧巨石压在他的心上肺上！剧毒！死亡！还有这张被她以生命相护的、浸透鲜血的图纸！

痛！彻骨的剧痛和沉重的责任如同冰冷的毒藤死死缠绕住他的心脏！这不是第一次直面死亡，却是第一次感受到有人愿意为他、为某种使命燃烧全部生命的重量！这份沉重让他几乎窒息！他猛地扭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向不远处石滩上那个被逍遥宥意志镇压、正踉跄挣扎着试图重新站起的诡异女刺客！那个锦留影？！那个女扮男装潜伏多年、操控杀局的暗影毒蛇！仇恨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血管里奔涌咆哮！

“救……救她！药……药！”墨如雨喉咙里撕裂般嘶吼着！他猛地扯下身上最后一片还算干净的里衣布片，不顾自己肩颈处还在渗血的五道爪痕，拼命试图捂住星如雨后背那两个不断涌出黑血的恐怖伤口！但那温热的黑液如同决堤般穿透薄薄的布料，瞬间浸透他的掌心！滚烫！腥臭！剧毒！

“把图纸……给我！”石滩下方，穆子风浑身湿透，水珠混着身上的血水不断滴落，魁梧的身躯在寒冷与激战后的剧痛中微微摇晃，他眼睛血红如同受伤的孤狼，死死盯着墨如雨怀中星如雨那只紧攥的、被染得一片污血的手，以及那裹在手里布团上若隐极现的羊皮一角！“那是漠北兄弟……用命换来的！给我！”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干裂，饱含着焦灼、沉痛与不容置疑的索求！他涉水艰难地朝着石滩上的墨如雨和星如雨一步步迈进！雁翎刀拖在身后，刀锋划开水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就在这时！

“咳咳……呕……”

船尾一阵剧烈痛苦的咳嗽声响起！裴安安小小的身躯蜷缩着，伏在焦尾古琴上，大口大口吐着带着内脏碎块的鲜血，那件沾染上血污的白衣显得如此刺目，触目惊心！她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到了极致！方才的焚琴一击，抽空了她所有！逍遥宥那双静水无波的眼眸深处，终于掠过一丝极其淡薄的波动，像是深潭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极细微的涟漪。他微微抬手，一股无形柔和的力量隔空托住了裴安安几近溃散的身躯。

苏洛洛已飞身掠来，一把抱住摇摇欲坠的小师妹，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安安！”她迅速掏出几粒温润丹药塞入裴安安口中，眼中有泪光闪动。

莫小七也在楼九重的保护下挣扎着爬到了稍干的地方，惊魂未定地喘息着。

石滩上，气氛微妙而紧张。墨如雨守着星如雨与图纸，如同守着最后堡垒的伤兵，仇恨与责任在眼中焚烧。穆子风步步紧逼，眼神中交织着伤痛、索求与一丝难以言说的焦虑。那跪在旁边的神秘女刺客锦留影——墨如雨的目光猛地扫过她——面具下仍在无声地溢出淡金色的血，喉咙深处翻滚着受伤野兽般压抑的呜咽，身体不断试图摆脱那无形的意志禁锢，每一次挣扎都引得更剧烈的内伤！四肢经脉被逍遥宥一念斩断的痛苦让她浑身筛糠般颤抖！但她那双即使在剧痛中依旧冰冷锐利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星如雨那只攥紧图纸卷的手！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仿佛只要意志稍有松动，便会不计代价地再次扑上！

逍遥宥隔着数十丈冰冷的江水目光垂落，玉质面具后那双如同苍穹之眼般的冷漠视线，极其缓慢地扫过石滩上的众人。在气息微弱、濒临死亡、浑身染血散发着刺鼻焦糊腥味的星如雨身上，在她的颈后那几乎被发丝血污遮掩的金隼印记上，在墨如雨绝望捂伤的手臂和被扯破前襟下若隐极现的纸卷上，在穆子风如伤狼般逼近的魁伟身影和他那如同燃着幽火的眼底深处……一一扫过。

最后，那冰冷无情的视线落在了锦留影那张低垂的、只能看见痛苦扭曲下颌与不断溢出淡金血液的面具之上。

逍遥宥微微抬起了手！那动作轻缓，却带着一种执棋落子的决断！宽大的云水蓝衣袖在寒风中飞扬！他要裁决！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要出手救谁？灭谁？还是要取走那被鲜血浸透的致命图纸？！

然而！逍遥宥那只抬起的手，并未指向石滩任何一人！而是极其突兀地指向了那漆黑深邃、水流依旧奔涌湍急的……寒江之水！

嗡……！

一股无形却磅礴浩瀚的意念，如同苏醒的太古龙神，自逍遥宥指尖流淌而出，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瞬间沉入寒江那冰冷、黑暗、依旧潜藏着无数未知危险的水域深处！他似乎在与江水中某种残留的、更深沉的意志进行着无声的、超越凡人理解的沟通！那指向江水的动作，更像是一种询问，一种对更大因果的探寻！

几乎就在逍遥宥意念探入江水的同一时刻！

异变再起！

距离石滩不远的一处水面之下，一道原本潜伏极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佝偻黑影——正是之前从沉船混乱中消失的“货郎头”柳青青！——猛地破水而出！他并非攻击任何人，而是以一种近乎狼狈逃窜的姿态，头也不回地扑向远离战场的下游黑暗！他的动作快得惊人，仿佛水下有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正在追逐他！那顶一直戴着的斗笠早已不知去向，露出了一张惨白惊惶、写满了难以置信恐惧的脸！他甚至顾不上擦拭嘴角不断溢出的、与锦留影那淡金色血液截然不同的、暗红发黑的污血！

而他破开的水面处，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古老邪异气息，如同墨滴入水般晕染开来，又迅速被奔腾的江水冲散。

逍遥宥指向江水的指尖微微一顿，玉面具下的眸光最深处，一丝了然与更深的凝重如冰霜般凝结。他仿佛终于确认了某种猜测。

紧接着，他那只抬起的手，极其自然而又无比迅速地转变了方向——并非指向江水，也非指向石滩上任何一人或图纸——而是五指微屈，朝着那跪地挣扎的锦留影凌空遥遥一抓！

“拘。”

一个冰冷的字眼，如同律令。

锦留影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巨锁瞬间加身！她眼中爆发出极度不甘与怨毒的厉芒，喉咙里发出“咯咯”的、被强行扼住的嘶响，却再也无法做出任何反抗的动作，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支撑，彻底瘫软在石滩上，唯有胸膛剧烈起伏，证明她还活着，却已彻底沦为囚徒。

做完这一切，逍遥宥看都未再看石滩一眼，仿佛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杂物。他的目光转向扁舟上气息奄奄的裴安安，那股浩瀚如海的气息微微波动，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与关切。

而此刻，墨如雨怀中，星如雨的身体最后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那紧攥着图纸的右手手指，终于彻底失去了所有力气，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了开来……

染血的图纸卷团，滚落在墨如雨膝前的血泊之中。

（第三章 完）四十楼第四章链接http://kkshan.com/forum.php?mod= ... mp;extra=#pid947582

曾经灞桥风雪

令狐冲 发表于 2025-8-31 23:47
辛苦辛苦。。。

谢谢，谢谢。

曾经灞桥风雪

婴宁 发表于 2025-8-31 19:20
场面惊心动魄，看得人情绪跟着起伏。。。

谢谢版主加精鼓励

曾经灞桥风雪

一株断草 发表于 2025-8-31 17:42
咋这么能写，佩服得紧~~~

今年二月去西安旅游，在古城墙上看到许多古代美女在拍剧情片，我就想要成为剧中的男猪脚。

曾经灞桥风雪

一株断草 发表于 2025-8-31 17:41
爱网活动中的箜篌原来是你？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剧中，我们没有成为对头啊！

曾经灞桥风雪

清霜 发表于 2025-8-31 15:53
很吸引人的故事。

谢谢支持鼓励

一株断草

灞桥真是厉害，一场舞会，写了这么多好看的字，真是厉害了！这里还有南乔，那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