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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女病号看着手中的处方对她的女伴说:“你看看,上面写着什么。”那个女伴凑过去看了半晌,皱皱眉头说:“看不懂,大概只有猪头才能看懂医生写的字!”这位女病号是我的病人,我刚刚为她诊过病,她俩的对话刚好被我从她们旁边经过时听见。那张处方上除了有几项打印的血液检验内容之外,还有手写的一个项目,就是“肺炎支原体检测”几个字,大抵是因为习惯了,这几个字被我一笔写完,字与字之间没有停顿,甚至没有恰当的空隙,相当潦草。那个患者女伴的话令我觉得羞惭,以至于当我在洗手间的镜子面前站着的时候觉得镜子里的我确实有点像猪头,因为如果猪头会写字的话,能看懂的估计也只有猪头了。
汉字是我国民族文化的图腾,是我国的文明象征。自发现甲骨文以来已近数千年,经过历史的演变,简体汉字已成为如今的日常用字,书写工具由原来的毛笔变成现在的钢笔和圆珠笔以及铅笔等等,而毛笔书写已成为一种立足于世界的文化艺术——书法。
我在高中一年级的时候开始用毛笔学习隶书,那时无师,只能自学,对着字贴临摹,用一些废报纸、旧的书籍纸张等来练习,但凡一切可用的纸张都用上,没有纸了便用毛笔醮了清水在地板上写,如此一直坚持到高中三年级,那字看起来有了些模样,在人前也多多少少获些赞赏,但估计也未得书法之皮毛。高中之后便上了大学,可是我的书法练习却夭折了——因为无法坚持,日渐少写,终至荒废。我用三年的时间去学习毛笔书法,最后无疾而终,工作之后又学了一段时间硬笔书法,也未臻善境。
因为职业的缘故,写字的时候明显比读书时更多,开处方、写病历、写病程记录、写化验检查单等,那时没有计算机,全部靠手写,一天下来握笔的几个手指又酸又麻。不管平时字写得多好,但是当还有满屋子病号等着看的时候,手中之笔便急急开始鸡扒狗刨天师画符了,写出来的哪里还有好字?不管如何,我与书法的缘份,二十余年以来一直离离合合生生灭灭,但不可否认的是,我仍然喜欢。
俗话说“字如其人”,意思大概是说从一个人写出来的字便可看出此人的人品、性格。这话大抵是对的,因为一个人的笔迹可以反映出一个人的文化风貌,折射出一个人的修为涵养,所谓“书,心者也。心画形而人之邪正分焉。”可见其内心之正邪,品格之高低,于其字可判。这是强调一个人的内在修为。
但写字与外在比如说相貌有没有关呢?你在某些场合被人赞“靓人写靓字”时,如果你真的人甜字靓,那这话是对的,如果不是的话就千万不可信,因为那只是一句恭维话。比如说我有一位同学兼同事,长得相貌英俊气宇轩昂,但一手字却写得其丑无比,笔画不但强牵硬连出人意表,间架结构也歪歪斜斜毫无章法,于汉字书写一途,此君的确“任意妄为胆大包天”,在国粹精髓面前,实有“颠覆涂炭”之举,其医技虽则精良,但其字之丑恶也上下闻名,二者大抵可以“齐驱并驾”。此为“靓人写丑字”,可见字写得漂亮与否跟相貌没半毛钱关系。
前面说“字如其人”这话“大抵”是对的,也就是并非绝对,所以话又说回来,是不是字写得好的人他的内心就一定是好的呢,或者说一定是“正”的呢?这恐怕也不尽然。再举个例子,宋代四大家:苏、黄、米、蔡。这四人于书法一途都属当时泰斗,“苏”指苏东坡,“黄”指黄庭坚,“米”指米芾。苏东坡的书法丰腴跌宕天真烂漫;黄庭坚的书法纵横拗崛昂藏郁拔;米芾的书法俊逸豪放沉着痛快。但这三人都不在讨论之列,单说“蔡”,这“蔡”有人说指蔡京,有人说指蔡襄,但到底是指哪个呢?历代以来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蔡京与蔡襄在书法方面的造谐均极深,对于蔡京之字,当时评论者云:“其字严而不拘,逸而不外规矩,正书如冠剑大人,议于庙堂之上;行书如贵胄公子,意气赫奕,光彩射人;大字冠绝占今,鲜有俦匹。”可见其书法在当时之影响;而蔡襄的书法被苏东坡认为“本朝第一”,可见其亦不作第二人想。说蔡京的并非没有理由,说蔡襄的也不是没有依据,但这只是一个历史考证问题,有一样东西是永远不能忽略的,那就是“情感”。如果摒弃了“情感”,那么再丰富再传奇的历史故事也会让人觉得无趣。因为蔡京是个内心阴险大奸大恶之徒,堪为“六贼”之一,其为人行事为世人所恶,而蔡襄却是个大好人,所以人们还是愿意接受蔡襄为四大家之一,若指蔡京,实有沾污书法殿堂之嫌。可见不管字写得多好,如果人坏了,就会被世人唾骂遗弃,所以字写得好不好尚在其次,重要的是先把人做好。
想起那个患者女伴的话,只觉无地自容,对我族文化华厦精髓,不但没有丝毫贡献与发扬,抑且如此糟塌践踏,实在无颜以对前人。一整天愰愰惚惚,饮不下咽,食不知味。夜里忽然有梦,梦中我变成了一只猪头,四只蹄子一并长在颌下,却没有躯干。猪眼尽赤口鼻流涎,在坎坷不平的黄土地上四蹄翻飞一路狂奔,我看见了许许多多的碑贴,有“唐柳公权玄秘塔碑”、“唐颜真卿书颜勤礼碑”、“隋龙藏寺碑”、“汉张景碑”......我汗流满脸无颜观摩,惶惶然狂奔而去,忽然前面走来了王羲之、欧阳询、文徵明、董其昌,我急忙紧闭双目三蹄摭面而过,梦里炽热的风中传来了他们清朗洪亮的长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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